河•墙 ——致安德烈耶夫《墙》。周遭闷热的空气,沉甸甸地积攒在一起,凝成浓密的一片,形成一层未知动物干燥的皮,浮在身上。像一层浮尘,无形却有堪比铅一般的重量,积聚之后就可以燃起灼痛血液的燥闷感。热。真是热啊。他想。可是他的额头上并没有汗迹,那几条深陷的皱纹像荒旱时期的老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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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•墙
——致安德烈耶夫《墙》。
周遭闷热的空气,沉甸甸地积攒在一起,凝成浓密的一片,形成一层未知动物干燥的皮,浮在身上。像一层浮尘,无形却有堪比铅一般的重量,积聚之后就可以燃起灼痛血液的燥闷感。
热。真是热啊。他想。可是他的额头上并没有汗迹,那几条深陷的皱纹像荒旱时期的老河,干枯得落满了尘,疲惫地抵抗着难得一见的炎热。他像是一株从荒漠里长出来的干渴的植物,根茎深深、深深地埋进了没有养料的土壤,叶子撑着一双乞丐的手,去乞求天空施舍点根本不会有的泪。
这里没有水。他叹息着,在彻底绝望前阖拢了一双燃着火的眼睛。遍及每一寸他的脚印之地,极目远望,只看见一团散的沙,快要在荒原上燃起的样子。他跪倒在地上,又硬又厚的指甲深深陷在沙子里,膝盖上掉了几层皮,嘴唇因为干渴而哆嗦地厉害。一双腿生锈了似的,因为很久不曾移动,已经疼得发麻。
“喂,你!”身后总有人抱怨,“你怎么还不爬,快爬,快爬!不是快找到水了么?不是已经见到河了么?”
河!哪儿有河?他想这样问一问,真真正正地用自己不再干渴的喉咙问一问,问一问!可是他是虚弱的;没有了水,就愈加虚弱得可怜,只是一团懦弱的看不出形体的东西罢了。大家都厌弃他,都远离他,都恐惧他——谁想去亲近一个懦弱可怜如他的麻风病人呢?他的告诫是他疯狂的呓语,他的臆想只是他冰冷的黑纱。
“你不去吗,萨什卡?”终于,他的母亲还是弱弱地开口了,声音那么柔软,以至于一开口就在风里沙化了,“你看那河。它就在那!我们有水喝了,大家都好了。多好啊,萨什卡!”
是啊。真好。我们大家都有水喝了。我们都能活下来了。我们又见到河了。他直起单薄的胸膛,像是要展示自己为数不多的一点勇气,像一只佝偻的虾米,想要和汹涌的大海搏斗。他想要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决心,至少要骂一骂这片阴霾黑暗的荒漠,至少要抓住那位一直凌驾于自己头顶的神的衣襟,至少要把一口尖牙利齿深深扎进那神脚踝的皮肉中去,教他也尝一尝人间遭受的痛苦!
有人在喊他。萨什卡。萨什卡。你的剑呢。你的嘴唇呢。你的容器呢。你怎样盛水?这是神的恩赐。别让他不高兴!你在哪儿?萨什卡,亲爱的我们都爱你呢。来河这边吧,我们会幸福的。于是有许多人过来吻他,拥抱他,安慰他。他们用好久没有剪过的胡茬刺伤他,他的脸上有了伤口,但是他以伤为荣。到河那边就好了。一切都好了,我们照旧幸福,我们渡过磨难。
是的,幸福。
母亲把黑纱围巾很仔细地别在双眼下面。她的眼睛肿的很厉害,棕色的瞳孔里像混着一滩泥。她的其他五官都不见了,抑或是只有这双眼存在于他的视野,其他的都因为时间漫长而剥落掉。她说萨什卡,我们要去墙那边了。墙那边也有河。我们要和一个麻风病人、一个饿死鬼和十二个傻瓜寻找光明。那个麻风病人和你一样可爱,他很像你。等着我,我去找那堵墙,我们让天把你的爸爸和那个麻风病人的爸爸还给大家,他们失踪了,他们在墙的外面的外面……
我们的河会来的。它在墙的外面的外面。可是我们的墙好多啊,这边的荒野,那边的峡谷,无所不见它的影子。它来了又去了,它像一块发腐的烂肉,就这么在我们的视野里挥之不去。
母亲害怕地抽泣着。她提了提她的黑纱围巾,萨什卡以为她想要擦眼泪。可是她突然伸出一只蜘蛛般的手,抓住他的肩膀。萨什卡没有见过母亲有那么苍白的手,她好像把所有的怨恨和恼怒都塞到他的骨肉里去了。他吃痛地尖叫,可是母亲依旧抽泣。
真的,它是永生的。它从没有死过——它知道我们在说什么。它什么都知道,它还会动——!母亲大吼。萨什卡,我们都害怕,我们知道这堵墙高于一切,它比我们聪明,它那么高,它已经戳穿了上帝的宝座。求你啦,萨什卡。我不去了,让我死吧,让我死吧。我们打不过它。她歇斯里地地大叫着,求你啦,求你啦。因为我什么都知道,所以我必须去死,萨什卡你快点让我变得笨一点,或者你杀了我吧。我们放一场大火——
母亲,你没有错。
你太聪明了。
他看见一堵堵墙——比他所想象过的还要多,矮下身来寻找他的寓所。它们距离他还有十米远。可是他知道,十秒,这是他生命的尽头。他从未幻想过能活着穿过这些墙到达河的那头。
——九秒
河是什么?
——八秒
有河么?
——七秒
小时候好像听说,墙的那边是河。
——六秒
但是没有人去过。
——五秒
这是传说?抑或现实?
——四秒
我们活在传说里。
——三秒
怎么才能把虚幻活成现实?
——两秒
母亲放的火。
墙微微弯腰。他想说些什么。这可能是他一生最后的遗言,但是喉咙已经嘶哑,可能堵着一块石头。
是不是这个呢?追问我2011-11-02